拿破崙陵寢「天馬骨骸」之亂：戰馬馬倫戈與諷刺的藝術致敬
在法國引發各方爭議的拿破崙逝世200週年紀念順利落幕。先前一系列關於當代該如何回顧這段征服者歷史，讓政府和社會輿論吵得不可開交；之中還有一起藝術展覽案，更是掀起新一波文化論戰：拿破崙當年的坐騎愛馬——馬倫戈。 圖／維基共享、Pascal Conver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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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睽違200年，拿破崙與他的愛馬終於重逢…？」在法國引發各方爭議的拿破崙逝世200週年紀念，已在總統馬克宏的主持下順利落幕。先前一系列關於當代該如何回顧這段征服者歷史，讓政府和社會輿論吵得不可開交；之中還有一起藝術展覽案，更是掀起新一波文化論戰：將拿破崙當年的坐騎愛馬——馬倫戈（Marengo）——骨架標本用3D列印複製出來後，懸吊在巴黎榮軍院的拿破崙陵墓上方，讓忠誠名駒與牠的主人跨越時空再度相逢。這個本意帶有歷史紀念與神話隱喻的計劃，如今又陷入一場法國內部的脣槍舌戰；這是褻瀆歷史英雄、還是當代藝術傑出的一手？這匹戰神坐騎馬倫戈，又有什麼樣的「馬生故事」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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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當說起法國著名歷史人物——拿破崙——最爲人記憶深刻的歷史圖像，莫過於1801年繪製的《拿破崙翻越阿爾卑斯山》。這幅圖畫由法國新古典主義派畫家賈克－路易．大衛（Jacques-Louis David）所作，描繪拿破崙準備越過阿爾卑斯山聖伯納隘道時的情景，畫中的拿破崙姿態英勇、跨下坐騎前腳躍起，全圖的視覺動態感飽滿奔騰，展現了十足的王者氣勢。儘管圖畫的內容有刻意美化和虛構的成分，但時至今日依然是代表拿破崙形象的經典符號。
這幅圖畫的爭議之一就在於拿破崙的坐騎。在藝術史的相關考證中，認爲現實情景上拿破崙當時騎的應該是驢子而非戰馬，而在畫家繪製的5種版本油畫之中，馬匹的顏色也有多種差異；因此拿破崙當時到底騎什麼？騎術姿態有無異狀？就曾引發各界專家的論戰。但無論筆下的虛實如何，這幅圖畫本身就是帶有浪漫色彩的創作。不過事實上，在流傳最廣的圖畫版本里，那匹灰白色的駿馬確實是「真有其馬」：跟隨拿破崙征戰一生的「馬倫戈」（Marengo）。
圖爲騎着馬倫戈的拿破崙。 圖／英國國家陸軍博物館
馬倫戈出生於1794年，是一匹淺白灰色的純種阿拉伯馬，雖然體型不算高大（體高約145公分），但是爆發力強且性情穩定，特別是這匹馬倫戈的穩重溫和，能夠適應戰場上的各種緊張氣氛與突發狀況，也不會因爲大砲槍彈的聲響而失控。牠與拿破崙命運的相遇，是在1799年拿破崙遠征埃及時，作爲戰利品而擄獲、被拿破崙收編當成自己的坐騎。隔年拿破崙發動馬倫戈戰役（Battle of Marengo），親自統率部隊越過阿爾卑斯山、進入義大利北部擊潰奧地利軍隊；拿破崙爲紀念這場勝利，便將他的坐騎取名爲「馬倫戈」。
拿破崙往後的戰爭生涯裡，總是騎着馬倫戈在戰場上指揮，從著名的1805年奧斯特利茨之戰、到1812年攻略俄羅斯，馬倫戈幾乎無役不與，陪伴這位征服者席捲歐洲大陸；牠也在1815年的滑鐵盧戰役，和拿破崙一起接受最大慘敗的命運。馬倫戈在滑鐵盧戰後，被擊潰拿破崙的英國威靈頓公爵部隊作爲戰利品俘虜，而後就此帶往英國，與被流放到聖赫勒拿島的拿破崙從此分隔。
被抓去英國的馬倫戈，儘管已經因爲負傷而難以繼續於戰場活躍，但仍被當成是「戰神拿破崙的名駒」而珍視，輾轉之間也被經手過好幾位主人飼養。馬倫戈27歲時被送往英國伊利（Ely）近郊的馬場；而約莫同一時期，昔日的主人拿破崙在孤島上度過餘生，1821年5月5日逝世。
或許無人知曉，當時有沒有人會在馬倫戈的耳邊，告訴牠拿破崙已經不在人間。拿破崙死去的十年之後，馬倫戈最終在1831年以高齡38歲安享天年（馬的平均壽命約20～30歲），不過往昔「人馬一體」的組合，直至最後都沒有相會、死後也沒能像一些將領那樣與自己的愛馬合葬。作爲曾經的軍神名駒，馬倫戈死後遺骨被完整保存，蹄鐵也被當成寶物收藏。馬倫戈遺骨標本收藏於當時甫成立的英國皇家聯合研究所（RUSI），爾後約在1960年代，移送至英國國家陸軍博物館館藏展示。
「爲了紀念這位歷史英雄，或許應該讓馬倫戈與拿破崙重逢…」今年2021正是拿破崙的逝世200週年紀念，法國當代藝術家帕斯卡．龔維爾（Pascal Convert）突發奇想，決定讓歷史的遺願在現代完成，發起「馬倫戈的紀念」（Memento Marengo）作品計劃，把馬倫戈的遺骨陪伴拿破崙的棺木。
圖／路透社
圖／歐新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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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／Pascal Convert
事實上目前收藏在英國的馬倫戈遺骨，因爲年代已久且質地脆弱，物理上並不適合外出借展，遑論在當前還有疫情與脫歐後的各種尷尬，從英國送去法國並不現實。龔維爾當然也有考慮這點，因此他的做法是在倫敦自行將馬倫戈遺骨進行3D掃描，然後直接3D列印出總數206塊骨頭零件，將其仿真上色加工後重新組合，完成遺骨複製品。
龔維爾將馬倫戈遺骨複製品帶去巴黎榮軍院，展示方式是懸吊在拿破崙棺木的上方，完成這幅跨越時空的重逢場景。根據龔維爾自己的設計構想，是想讓這個畫面同時可以隱喻希臘的天馬神話：英雄柏勒洛豐（Bellerophon）在神明的幫助下馴服了長着一對翅膀的天馬佩加索斯（Pegasus），他駕馭着天馬擊敗各種怪獸，不可一世的柏勒洛豐想駕着天馬飛往衆神居住的奧林帕斯山，卻因此觸怒天意而遭到宙斯擊墜。殞落的柏勒洛豐，最後飛昇成了星空中的天馬座。
龔維爾想借用這個希臘神話的角色，即想攀上天頂的柏勒洛豐是拿破崙、而這匹天馬就是馬倫戈，以此象徵拿破崙悲劇英雄的故事。同時，讓昔日坐騎能回到主人墓前，也是一種替軍人將領致敬的儀式。企畫的公開到骨架製作，雖然早前就引發過若干話題爭議，不過輿論的指責批評卻是一直要到4月底、鄰近紀念儀式的時候才越來越激烈，特別是拿破崙基金會的負責人倫茨（Lentz Thierry），就在電視節目和個人Twitter上重砲攻擊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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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看龔維爾這人是瘋了吧？毫無尊重巴黎榮軍院！」
圖／維基共享
隨着倫茨的批評，反對的意見也接踵而來，多半認爲在拿破崙棺木上「懸吊馬倫戈遺骨複製品」並不是一種莊嚴尊重的形式，有褻瀆歷史人物之嫌；之中包括倫茨本人在內，也質疑骨架的塑膠材質也很不妥，同樣隸屬拿破崙基金會的史學家布蘭達（Pierre Branda）認爲，這樣的場景「過於怪誕，當代藝術實在不是合理化一切的好藉口。」
但龔維爾本人對此不以爲然，迴應反諷「根本不是塑膠不塑膠的問題，難道我塗成金色的就可以去展嗎？癥結點其實就是踏入這個他們認爲的『聖域』。」龔維爾重申自己的設計理念，是希望藉由這個展覽讓大家重新思考拿破崙的歷史。
目前展覽的預計時間在2022年5月纔會正式展出，不過試做懸吊的相關照片公開後，就已經嚇壞了反對者。對於這場論戰，作爲展場方的巴黎榮軍院，截至目前爲止並沒有對外表示任何態度。而剛完成逝世200週年紀念的馬克宏，也沒有針對這個爭議發表意見；在近期掀起脣槍舌戰的紀念會都平安落幕之下，馬倫戈的遺骨可能也不會遭遇太嚴重的刁難。
馬倫戈遺骨真品經過英國館方的專業修復，相關研究資料、修復情形目前都已經在陸軍博物館的網站及學術單位公開。在馬倫戈遺骨的專題頁面上，英國國家陸軍博物館策展人史塔西（Sophie Stathi）如此寫道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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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馬倫戈是博物館最受歡迎的館藏之一。但每當我經過牠的身邊，我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哀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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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爲1824年有關馬倫戈的畫像。 圖／維基共享
